“那是什么?”郭老師問,敲了一下床旁邊的牛皮桶。
周圍都是風(fēng),牛皮桶跟著嗡嗡地叫,擴散著,與一陣又一陣憤怒而無形的吼叫混合起來,把整個問話都埋在似有若無的聲音里,回環(huán)激蕩。內(nèi)容清晰得不容置疑,釘在四壁之內(nèi),教室似地回響著。
“有么,有么!备粡娝奶幷抑
“這里呢?這里,這里!惫蠋熓掷镉幸桓∧竟,劃了一下,指指屋角。
“噢噢噢,有熊有狗,一群狗。我阿爸是大狗熊,我就砰砰嚓,嗚嗚啊,噔噔噔敲門,上門服務(wù),一盤盤果子么!备粡姶蟠筮诌值卮鸬,那是他重復(fù)了多少次的輕松問答。
“答得對,”她敲了一下牛皮桶的邊緣,嗒嗒嗒——噠噠——嗒嗒嗒,“這一陣子呢?”問得那么急,讓我錯愕,心倒靜下來了,悄悄坐到旁邊看。
“風(fēng)啊,一條烏烏拉拉河……太丑了,不稠,稀屎一灘吔。”富強叫道,晃著長長的上肢,身體有些僵,張望我的車。
“這里這里,這里呢?”郭老師一指床底下。
“藍色的洞,黑夜閃亮的針、針線包,就是沒有星星。”
“使勁捅一下底子,捅一下底子呢?”
“我的頭上……”他翻著眼睛,困難得沒了聲響,神情透著緊張。
“嗩吶有低音和高音,嗚嗚嗚、嘀嘀噠,對不對?”
“我的脖子里,脖子里呢?”他摸著自己的喉結(jié),撇著嘴想看到,又看看我。
“親一口!惫蠋煾吲d了,外邊的風(fēng)依然華麗地變幻著。
他看看身后那個花布簾,簾子輕輕擺動著。我假裝不動,抽抽鼻子,看他們?nèi)裢度氲谋硌荩镞咃h出香水的味道。我沒想到,外邊的風(fēng)也是教學(xué)的資源。這大概是郭老師最后一個學(xué)生了。
籬笆外面有隱隱約約的音樂聲從我的車里發(fā)出。播音員在相互調(diào)笑,一會兒就跳到滿舞臺的綠色綢布中了,鉆到水塘的樹林里去,只剩下噪音。接著混臺了,綢布海浪一般淹沒了干燥的聲音,亂七八糟的,樹木搖晃不止。
陽光很好,那么寧靜,汽車停在院外是個龐然大物,在那種聲音里卻不堪一擊。富強的心神不定,源于這部車。這是一根電桿下的現(xiàn)實世界,很有生氣。富強被什么東西激發(fā)出那么多的靈感,我有點戀戀不舍。白如晨從始至終都在簾子里化妝,隨著外面的風(fēng)輕輕地哼著歌。我看著外邊的風(fēng)景,覺得心里充滿了陽光。
“媽,我走了!彼┲咨蠲娴暮癫即箅瓷先ハ褚粋開店的女老板。
郭老師看著她,沒有一句話,交流卻是通暢的。
“你、你、你坐大汽車呀?”富強問姐姐。
白如晨露出一臉的燦爛,卻平靜得像郭老師一樣。那是正常出門上班的神態(tài)。聽到富強問,腳下生了根,拍拍他的肩膀說:“你要好好學(xué),然后我讓你到紅房子掙錢!薄斑诉肃,咚咚嚓!彼峙d奮起來,沖著屋子里剛剛消失的那陣風(fēng),充滿夢幻地說:“我要走啦。到人多的地方干活掙錢去,到時候給你買糖吃。”
白如晨笑了,卻不敢抹淚。“行了行了,好好的,。俊
“咱們走吧!蔽疫m時提醒道。
“我也去。阿爸說的,我能打鼓、吹嗩吶,你們結(jié)婚吧。”
“富強,你爸好不好?”郭老師虛弱地問。
老照日一貓腰就進來了,闊大的嘴和小眼睛都很突出,一臉的嚴肅。
“照日格圖,我問你,這個小伙子行吧?”
“你已經(jīng)看過了、問過了,住在這里他們也挺好的,不嫌咱這鬼地方賴,還咋說?”他臉上透著困惑和尷尬,身體卻傾在床上,不停地掃視她的臉,想解讀那些深意。
“我看,富強比以前進步了,很快。”郭老師終于笑了。
老照日一臉的笑容,挺直了腰,大聲說:“是呀,真的費心呢。他知道,”一指我,“那種飯就是做不了,三十幾個人的,從早忙到晚,領(lǐng)導(dǎo)要甜的,工人要咸的,他要稀的,你要稠的。他好,從來不挑食!
“我只想說一句流行的話給你們倆,不想結(jié)婚的戀愛就是耍流氓。我不想看著你們那樣跳進去,給我好好過,聽見沒有?不管遇到什么!
我倆相互看看,滿臉狐疑,仿佛要發(fā)生什么事似的。我有點不高興,我并不需要那種赤裸裸的暗示,這是怎么說的?作者 / 溫少波(未完待續(xù))
溫少波,包頭市評論家協(xié)會副主席